這是來自" 7/4-7/6青年奮起 文化干政生活營"參加夥伴的心得,尊重原著沒有任何修改。
此次生活營是源於2010年寒假的」黑手韻動營」的音樂聲中。底邊人們現身,同時,年輕學生組織工作者和弱勢者相互看見。


「青年ㄈㄣˋ起,文化干政生活營」記事

鍾佩怡

2010.7.5

 

    在前往桃園參加「青年ㄈㄣˋ起,文化干政」生活營的前一晚,華美、雅婷、Ribix到我家來聚會,因為我們得在生活營中,跟各社群介紹我們正在花蓮組織的「多元跨界行動協會」。

    一進我家,華美就說她這陣子工作太累了,她說前幾天新聞報導有三個孩子被媽媽放在派出所給警察養,她得去處理這事,接著還得出差高雄,所以她不去營隊了。我說梨君在e-mail裡說自己很想逃走,其實我也是,因為最近期末很累,我長很多痘痘,而且為了參加營隊,我得拜託娘家帶我大兒子,拜託Jack帶小兒子,所以我也有點不想去。Ribix說她也不想去,只有雅婷不排斥去看看。後來,「想逃四人組」還是不敢逃,我認為這「不逃」當中有對廉兮的情誼,也有逼自己走出來的嘗試。

    我們各自從花蓮出發,依約在板橋火車站會合,然後一起轉電聯車到內壢,再請我爸爸開車來接。爸爸先載我們回家吃水果,然後在巷口的餐廳叫了一大桌菜,大家吃得很撐,然後回家小憩一下,我跟小寶抱抱,又叮嚀媽媽給小寶按時服藥,爸爸才開車載我們前往龍潭。

    到了會場,各團體輪流上台介紹,蘆荻社大的泡屁私下跑來跟我相認[1],讓我很驚喜。TIFA(台灣國際家庭互助協會)的外籍姊妹和老公們唱<她,來自湄公河畔>,看著這些中壯年的老公們,領口別著紅色的超大蝴蝶結,他們的歌聲素樸動人,讓我想起人與人之間真誠平等的相互對待,我不知不覺流下眼淚。

    整場介紹大約兩、三個小時,氣氛活潑熱絡,但是我們四人卻沒有上台介紹我們的「多元跨界行動協會」,尤倩尊重我們的意願,請我們四人在原位起立跟大家打招呼,後來我們四人也未依編派分散到各組跟人交流。我們雖未逃走,卻窩著觀望,搞自閉。

    第一天晚上,營隊安排了青年文化展演晚會,不同團體或個人已事先報名,自願表演唱歌、念詩或演戲——「嘿咻綜藝團」創作了一齣戲,把「人民火大聯盟」改成練功的「火盟寺」,他們以搞笑的劇情把夏林清、鄭村棋等社運前輩講的話戲謔成五言絕句:「政治要跟上,田野要浸泡,關係要處理,差異要面對」——我在黑暗中振筆疾書,反思自己「政治跟不上,田野不敢泡,關係不知道,差異模糊掉」的困局。

    「日日春」的麗君阿姨用她滄桑的生命和嗓音唱<幸福>,每每唱到「幸福是風中的蠟燭,咱要用雙手捧」,我就想起父母親幾十年來咬緊牙關、小心翼翼地捧著這個家,我的心揪結不捨。

    髮型特異的年輕人蚊子,解釋自己為什麼要改編原住民歌手巴奈的<panai流浪記>[2],她說起自己的家庭狀態,她一路想做自己,而今的社運工作也獲得了家人支持。她歌聲裡有奮力站起的勇敢。她想回家,我也一樣。

    出身基隆勞動家庭的大學生小豆本來在台下操作電腦,輪到她上台時,卻泣不成聲,眾人遞面紙、打氣,她站上台,拿起麥克風說自己為什麼唱<頭家>這首歌——父母的勞動故事,現實的傷病與擔憂——她的歌聲摻雜淚水,道盡底層兒女的心聲,她的情緒感染了所有的人……。

    眼前這些年輕學生雖然裝扮特異,年紀也比我小十幾歲,然而從他們口中聽到「知識青年想要回家」,我整個人淚流滿面……。然後,夏林清走上前,說要為她的學生們唱一首歌。

    我從來沒有聽過夏老師唱歌。

    夏說她要唱的歌,歌詞只有五個字,這是每一次家人不在或已入睡時,她獨自躺在閣樓裡唱的歌,因為種種不能言說的一切,要自己扛起來、吞下去,所以她大哭,然後她看著窗外的月亮在雲霧裡,一下進去,一下出來,一下進去,一下又出來……,說完,她用自己的曲調唱出:「月兒不見了~,月兒不見了~,月兒不見了~,月兒不見了。」我整個人哭到不行,她的歌聲療癒了我的孤寂。

    晚會結束前,三鶯部落的都市原住民朋友帶著大夥跳舞,老老少少,大大小小,不論種族、階層、行業,一百多個人牽起了手,搖擺著身體……。眾人的聲音與力量在晚會中洶湧澎湃,等我回房躺下,已是夜半時分。晚會中的身影、淚水和歌聲竟夜迴盪我耳邊,但我眉頭深鎖,仍覺動彈不得。

    第二天早上,「萬障光芒」的雅婷放映了身障者搭乘台鐵的紀錄短片,探討身障者「行」的權利。我在台下想:這影片可以用在六年級社會課堂,跟「國民權利與義務」單元搭配,探討平等權和自由權的真義。但是,我遲疑該不該去跟雅婷要影片,我擔心:跟人家要東西來用,會不會讓對方有「被消費」的感覺?我這個老師算不算「坐享其成」?

    中午用餐,我們「花蓮想逃四人組」仍然自閉地坐在素食桌,但卻開始內部檢討:為什麼我們要搞自閉?我們跟這些北部社群的陌生疏離感源自何方?花蓮在地工作者為什麼沒有條件像他們一樣,有彼此對話的機會?我們跟其他社運團體的差異到底在哪裡?

    在討論中,我們慢慢釐清了我們在花蓮的狀態。梨君說她覺得自己很像鄉下人在看台北人;我說像我們這些選擇住花蓮的人,可能個性上就比較傾向不喜歡複雜、想要素樸。我們四人平日工作和生活的位置各自不同,就連在空間上都很隔閡[3],要不是因為廉兮,我們根本沒有交集和關係,所以現在才要開始連結啊!——話雖如此,但是要怎麼連起來呢?

下午場,我讀在TIFA工作的丹鳳的論文,她寫的一段話我很有感覺——「我不求生活的安定與生命順遂,只求在運動中,讓我們溫柔相待」——「溫柔相待」也是我一直以來的信念,但我卻不像丹鳳那麼勇敢,我反倒正是因為渴望安定,而走到現在小學老師和婚姻母職的位置。「安穩的職業」跟「想做溫柔相待的志業」這兩者必然衝突嗎?

中產位置的教師工作雖然安定,卻讓我害怕自己日漸僵化,渴望改變和突破。我一定要待在這個位置嗎?待在這裡就一定動彈不得嗎?我好像在氣自己懦弱,又隱約覺得我有理由。夜晚,我在跟淑娟的對話中,聊起自己為什麼要掙一個中產的工作位置,我想起自己十年前為什麼會跟初戀男友分手,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對畫廊的工作幻滅——我跟男友的爭執正在於他想抗拒體制內的生活,而我又需要進入體制;當年我從唾棄商業性質的工作,而待在基金會當義工,正是因為找尋人生的價值和渴望探索自我,才去上森林小學師培課,最後考研究所,進體制內當老師[4]。淑娟在聽我陳述後說:「有些事妳得自己提起來,做選擇。」

下午的最後一場,「人民火大聯盟」的柯逸民放映了工運的歷史相簿。一張張泛黃舊照讓我對「秋鬥」多了一點認識,也讓我看見當年一路陪工人抗爭的知識青年鄭村棋和賴香伶等人的身影。我的眼淚一直流,一直流,覺得自己當老師當得很窩囊忿恨——我在課堂上要教「勞工就業與保障」和「台灣經濟發展過程」,可是我手中只有抽象空洞、不著邊際的課文,我不想照本宣科,也不甘成為政府的德政宣揚者,但我又找不到讓知識立體化、深刻化,讓課文有人味的方法。我總是希望社會課可以打開學生的視野,但我自己的見識都沒有打開,我對社會真實樣貌的了解單一而無知,我也從未真正貼近過底層人民的生活。在一路唸書、往上翻身的過程裡,我跟父母的生活漸漸隔開,而教職單純工整的生活模式又隔絕了豐富多樣的社會題材,難道這正是我教書一直教不好的真正原因!以前我一直抗拒碰政治,害怕跟權威相抗衡,看著這些人上街頭,用肉身跟資方或政府換得權益,甚至許多勞工因此被解僱,人家連飯碗都丟了,我還有什麼好怕東怕西的呢?

    晚餐前,一個小時的小組討論,「自閉四人組」終於走向了人群。

    王芳萍是我這個小組的主持者[5],發言的幾個大學生,有在樂生院當義工的,有在三鶯部落幫忙的,他們先說自己這兩天的感覺和被勾動之處,我卻一直在閃避芳萍的眼神,她好幾次用眼神和微笑推我發言,最後,我才順勢發作。

    我說了花蓮四人組的狀態以及我的苦悶,芳萍溫暖的回應我,幫我看清現在的位置。她說:「妳們花蓮這四個人現在就是要慢慢把手給牽起來啊!」、「妳說的很清楚啊!」她邀我待會兒向所有人報告花蓮工作者的狀態,我接受她推我往前。

    在這段小組討論裡,我發現中產出身的大學生偉中也有他的悶,他還曾經跟身為老闆的爸爸談工運的歷史。另外,教爵士鼓的凱同在樂團的圈子裡也有跟我相同的孤單,他說人們對公共議題漠不關心,很多話題沒辦法跟同行討論。

    飯後,「嘿咻綜藝團」的佳萱引介我出場向全場報告花蓮在地工作者疏離與孤單的脈絡,以及我們各自的工作位置。我說我在晚會中被夏林清的歌聲觸動。我看到夏在台下對我微笑。最後,我提到我爸是RCA管理生產線女工的工人,十七年後被資遣,我媽在樂生康復之家當管理員,在場跟慈芳關懷中心一起來的夥伴之一,就是我媽媽工作地方的居民[6]

    會後,淑娟跟我、梨君、Ribix續談,我跑到正在幫人進行手刮痧的佳萱身旁,邀她有空加入我們聊天。佳萱在日日春幫忙多年。她之前提過她是市府公務員,我問她:「當一個中產階級公務員跟搞運動有沒有衝突?」這是為了解決我自己的困境而提問。她說白天待在公部門,如果晚上沒去日日春當義工,她可能會瘋掉。

第三天早上,鄭村棋上場,講工運、講政治、講廢票和廢棄藍綠的意義。他讓我了解:為什麼工人需要自己的音樂,以及未來五都的選舉,「人民火大聯盟」可能怎麼發展。他特別點名泡屁、賴香伶、張榮隆和毛哥這些長年的社運工作者,敦促他們上位置,還請大家好好「使用」他們,且要用得漂亮——我想起自己以前曾上工傷協會網站,讀工傷者的故事,因為我想講給學生聽,但是又怕自己把故事給講扁平了、講淺薄了,所以遲遲沒有著手。如果可以請張榮隆到我的課堂,跟學生講他如何成為工人,講他為什麼受傷,一定很有意義。張榮隆的故事可以搭配「勞工權益」或「工作權」等主題。

在鄭村棋一一點名社運前輩的過程中,我看見不同世代組織工作者有各自必須面對的不同處境與功課,而最讓我動容的是:流動在鄭村棋率直的語言風格下,那種為對方、又為集體找出路,彼此提攜陪伴、又彼此敦促的革命情誼!這種體認讓我對這群工作者有了更多的敬意。但我還是不懂,鄭村棋說要「用得漂亮」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鄭村棋趕赴飛碟午餐的電台主持後,夏林清拿起麥克風,總結上午場的談話,我在筆記上潦草寫下:

 

    所有的故事要服務於真實生活的處境,怎麼樣翻走。

 

    自己要扛起來,提起來,不能只是說。

 

    發展自己,也發展別人,但是得先處理自己,才能發展別人。

 

    我想起自己寫了那麼久的生命故事和家庭史,卻苦於看不清自己寫這些東西到底要幹麼,夏的這席話無疑是我困在迷霧裡的衛星定位系統——我的故事書寫必須回到「我被卡在中產的位置裡動彈不得」來看,幫助自己翻走出來!過去我整理自己的生命故事,就是在「處理自己」,而現在我慢慢有條件「發展別人」。如果我繼續封閉自己,關在乾淨的房子和位置裡生活,不讓社會的真實樣貌進到我的生活來,那麼我可能會永遠窩囊在教師的安穩裡,一輩子在「氣自己教書教不好」中度日[7]

    我寫我爸媽的衝突與勞動,寫行動不便的姊姊對我的重要,寫喪偶老先生跟我的關係……,這些故事不都是在論證我對底層弱勢的理解和情感嗎!我離棄不了我的勞動家庭,在中產位置裡又不安於室,原來走進污名者的生活,不害怕被他們弄髒,我才有可能重新認識世界,豐富視野,為房間開窗透氣。

    中午用餐前的小組討論,我把在小學裡「放萬障拍的影片」和「想邀張榮隆講自己的故事」的構想跟梨君她們討論,淑娟贊成我直接邀張榮隆來花蓮,我說我很猶豫,然後淑娟就罵了我,梨君也說我太快把自己堵死、大石頭很多,我覺得她們真是罵對了——我太謹慎、太龜毛,再這樣下去,什麼事也做不成。於是,我們五人開始構思:如果張榮隆來花蓮,我和梨君的小學課堂、廉兮在研究所、雅婷在外配中心以及Ribix在部落,彼此之間可以怎麼搭配安排。至此,花蓮在地工作者彼此連結的圖像似乎浮現出眉目,說著說著我開始興奮起來。

    中午吃飯時,「人民火大聯盟」的工作者賴香伶特地來跟花蓮四人組打招呼,她說她要來花蓮參加我們協會成立的會員大會。我在她的笑容裡感受到一股集體前進和被支持的力量。

    飯後,各社群有提案的要起來發言,夏林清釐清了這幾天各社群聚集的意義,然後她說:

 

    提案,是一種參與機會的設計,為己也為人,自己把自己搞深刻,搞複雜起來,行動可以簡約有力,踩一個立場下去,進入別人的生活世界或進入田野,練手腳,長視野。

 

    這段話讓我更清楚邀工傷協會和張榮隆來花蓮的意義——使用他成為花蓮的資源,同時也提供他發展和拓展視野的機會。我在心底告訴自己:「勇敢的踩下去吧!不要害怕被標籤,不要害怕扛責任,不要害怕跟夏一樣在閣樓大哭,我可以再長出更多能力!就算這一次的嘗試並沒有『使用得很漂亮』,至少也踏出了一步!」

    我的夥伴們推我上台提案,於是我以協會成員的身分,代表花蓮在地工作者邀請張榮隆來花蓮,來給小學生上課。我說在之前的論壇中,我跟我媽媽在聽腦性麻痺中年男人講他的情慾時,母女倆在台下一直哭一直哭,那個費力的聲音和活生生希望被擁抱的渴望震撼著我,那個畫面我一輩子也忘不了[8]!我真的很希望我這個小學老師,能讓課本抽象的知識變成活生生、有人味的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嫌棄小學老師……。後來,莊育麟和陳柏偉說,黑手那卡西的走唱隊也要來花蓮[9]

    在眾人的歡笑聲中,我發現我的眉頭不再緊蹙,梨君的水腫好了,臉上也多了笑容。藉由社運團體彼此之間的參訪與聚集,讓我們花蓮的在地工作者有彼此連結的機會,也讓我們增長了見識和學習,此刻的我內心充滿期待與力量。

    提案最後,工傷協會的工作者劉念雲上台講RCA自救會的訴訟現況,她希望徵求問卷訪談的義工,夏告訴念雲:此時發出這個邀請很容易飄過去,沒有實質效果,念雲同意了,只是,我聽完念雲的發言,眼眶卻紅了起來,因為她的邀請好像是對我的召喚,我問自己:這是我貼近爸爸,有機會理解他當年在RCA勞動現場的一條路嗎?

    當大家準備搭接駁車下山時,我跑去跟念雲介紹自己,她說昨天聽到我是RCA工人的女兒,她很驚訝會在這個場合裡相遇。她還說工傷協會今年也想到花蓮來,因為當年在台北挖捷運而罹患潛水夫病的工人,很多都回到花蓮,他們協會的工作者想到花蓮來看看他們,看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

   車程中,我跟念雲聊我的爸爸怎麼看RCA有機溶劑污染的事,以及爸爸口中的RCA。念雲說,很多RCA員工講起當年進RCA,其實也跟我爸一樣,有一種風光的感覺,而這種風光是很多其他勞工身上比較看不到的。我從念雲的話語裡,理解了爸爸說起RCA的自豪。以前,我總以為那是男人的自尊心,如今聽念雲這樣說才明白:當年能進美商公司工作的,至少都還算條件不錯的工人。

    我跟念雲說,我不太敢跟爸爸聊RCA,因為我怕他感傷。我們從RCA聊到各自的經歷,沒想到她跟我一樣大學主修社會學,參加過婦運團體,我過去在婦運界認識的幾位友人,她也都認識。

    當我在中壢車站前等爸爸來接時,我讓念雲跟爸爸打了個照面。上車以後,我們父女倆一路聊天,爸爸問我我參加的是什麼營隊,我跟他說有很多不同民間組織參加,譬如說黑手那卡西是工人樂隊,還有剛剛跟他打招呼的念雲是工傷協會的工作者,在幫RCA自救會處理訴訟案,她是刻意想看我爸,所以才留下來。我還跟爸爸講日日春阿姨說的故事,解釋公娼跟私娼的處境有什麼差別,沒想到爸爸說他知道日日春,因為他在電視上看過。我們父女很少有這麼多話可以講,雖然大部份是我講,但是爸爸很專心聽,我們之間好像更加靠近了。

    回家以後,爸爸回中壢打牌,我上樓跟媽媽講營隊的事,說我有上台講我們母女倆因為腦性麻痺者的發言而哭的事。晚上,姊姊回到家,我也跟她聊我在營隊的學習。我跟家人分享這些,並邀請他們參加黑手那卡西和社運團體之後辦的音樂會。

    隔天,我在帶小寶回花蓮的火車上,搖搖晃晃地在筆記本寫下:我想要自己的人生更放鬆,更深刻,更勇敢。

 


[1] 我因為曾經到台北參加基層教師協會的活動,所以幾年前認識了當時在基教工作的妙慈,後來妙慈跟泡屁到花蓮來時,跟廉兮碰面,我也因此跟泡屁初步認識。前幾年,我在準備「國際組織」課程時,因為想更了解WTO(世界貿易組織),所以打電話給當時在蘆荻社大開設WTO課程的泡屁,向他請教問題。然後是去年,我參加台灣行動研究學會的研討會,泡屁以學會總幹事的身份上台發言,他還是一貫的幽默風趣又有深度。


[2] panai流浪記」原歌詞如下:

我的爸爸媽媽叫我去流浪 我一面走一面掉眼淚

流浪到哪裡流浪到台北 找不到心上人

我的心裡很難過 找不到我的愛人

 

我就這樣告別山下的家

我實在不想輕易讓眼淚留下

我以為我並不差 不會害怕

 

我就這樣自己照顧自己長大

我不想因為現實把頭低下

我以為我並不差 能學會虛假

 

怎樣才能夠看穿面具裏的謊話

別讓我的真心散的像沙

如果有一天我變得更複雜

還能不能唱出歌聲裡的那幅畫


[3] 我們跟淑娟描述我們四人在花蓮的樣態:Ribix用她的小機車在萬榮、秀林和和平的部落或小學之間來回奔波。雅婷之前在台東的八八災區工作,最近才到市區的外配中心。我在市區小學教書,下班後都在家裡帶小孩。梨君在鳳林的小學教書,下班後也很少跟人往來。在一一描繪我們四人的移動空間時,我們強調說:花蓮的地理形狀很狹長,所以分得很散,不過我認為所謂的「沒有條件」就包含了年輕世代人口外移、交通不夠便利、軍公教階層的生活穩固卻封閉、公共議題的討論和對話機會匱乏等等。


[4]寫到這裡,我突然想起自己二十二歲在人本基金會工作的日子——一年多的義工生活,然後是三、四個月試用期一萬八的薪水——那種省吃儉用在台北租屋的日子,我不是也有過嗎?當年為了理想熱情,我也不在乎錢,但是現在我肩上扛了更多責任,父母、孩子和房子,我不想過著為錢傷神的日子,而教職可以讓我經濟自主,讓我有能力拿錢給父母。


[5] 我之前在日日春的活動中見過王芳萍幾次,但沒跟她說過話。這半年內,我去台北參加論壇,因緣際會跟她同桌吃麵,我聽到她跟別人的談話,就順著話題請她寄「肢體障礙者的性/別議題座談」講義給我,因而有機會跟她聊。


[6]樂生康復之家是隸屬於八里療養院的安置居所,提供精神障礙者居住。我媽媽的管理員工作負責看管他們吃藥,協助他們生活自理,為外出工作的居民等門,有時候也辦活動帶居民出去玩。


[7] 1993年我在參與夏林清的課堂時,她曾說:「在整潔的房間裡,也要能允許不整潔不可愛的東西存在,不被整潔的規格給侷限住、框架住,讓裡面的人和外面的人可以相互看見。」這個隱喻我當時不懂,但我一直把這說法放在心上。如今我想這個比喻如果把中產階級那種較優渥、講品味的生活看做是一個「整潔的房間」,那麼底層勞工、身障者、公娼和精神障礙者或許就是承受歧視和污名的「不整潔不可愛」。此刻我再翻看課堂筆記,發現夏當時是用這個隱喻解釋「在處境中如何能夠自由」,對照今日我對中產生活封閉和僵化的恐懼,夏的隱喻有了點醒我的啟示作用。


[8] 那是日日春主辦的「性工作:勞動/性權」系列論壇,談肢體殘障者的性/別議題,我跟媽媽說是夏林清主持的活動,所以媽媽就跟我一起去台北聽。其實在很多年前,我曾經帶媽媽和姊姊去蘆荻社區大學參加「家庭經驗工作坊」,媽媽從那時開始就對夏林清印象深刻。後來,參加日日春的論壇時,台上報告完以後,台下許多身障者當中,有一位腦性麻痺的中年男人發言,他用緩慢而費力的聲音和表情說,自己從小沒有跟家人住在一起(因為被安置在機構裡長大),從來沒甚麼人抱過他,所以他的性就是希望有人可以抱抱他、摸摸他——他簡短的發言裡帶著強烈的穿透力與震撼力!我看到媽媽跟我一樣,從頭到尾一直在擦眼淚,哭得很厲害。


[9]淑娟問我要不要邀「萬障光芒」的陳雅婷他們來,我說我聽說她拍的影片已上傳至You tube,而且他們的成員都先下山了,所以我提案時沒提到想邀他們來花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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